Sunday, February 12, 2017

蓝调

首先,我们从东西方文学开始吧。
东方文学在表达情感时更加含蓄,抽象,不说出来,让我们去体会隐藏在文字里微妙的小情绪。就像是林黛玉一样,让你去猜她的心思,让人欲罢不能。
而欧美文学偏向于恢弘的叙事,情节到高潮时让人惊骇,可在此之前,需要耗费读者巨大的精力。欧美文学就像是慢热性格的人,非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和我们吐露心扉,让我们看到她那鲜活的灵魂。前阵子回家读完了村上《挪威的森林》,接着捧读欧美的《一个人的朝圣》,看了快十分之一便放弃了。内心不够平静时,读欧美文学会是一件苦差事。日本的小说,会让聒噪的灵魂慢慢静下来;而欧美的小说,则是让一颗已然平静的心泛起涟漪,直至波涛汹涌。
昨天好友谈到“看日本小说的时候,宁静中带着一点忧郁,似乎离自己更近了,这种感觉很容易让人沉迷。”这种情绪,有些人称之为余情美,还有人称之为物哀,村上则喜欢说是蓝调。我对这种蓝调也异常着迷,也许自己从骨子里就是这么一个人。
何谓哀美?故事里纯洁浪漫称之为美,而残酷世界对这种美的摧残则称之为哀。我理解的哀美,是烂漫理想主义和现实世界的碰撞。
对于美好的东西,我们希望永存,而现实世界却往往不遂人意。正如《花未眠》中,川端康成在看到午夜海棠花盛开时,惊喜而又哀伤,这种盛放,是一种哀伤的美。“画家雷诺阿说:只要有点进步,那就是进一步接近死亡,这是多么凄惨啊。他又说:我相信我还在进步。这是他临终的话。米开朗基罗临终的话也是:事物好不容易如愿表现出来的时候,也就是死亡。米开朗基罗享年八十九岁。”中国有句古话“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盈亏之间,是月亮最美之时,却也是最为短暂的一刻,从此,这种美就只能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也许,这就是天地宇宙运行的规律呀,任何事情,都保持合适的度,不能过分沉迷某些东西,片刻即永恒。明白了这些,反而会更加地珍惜身边地人和事吧,就像我们会格外地珍惜满月地那一刻一样,也许我们对那些会消逝地东西更加珍惜。
同样是哀美,在不同的作家有不同的诠释。川端康成的哀美,偏向于哀,如《雪国》里驹子叶子悲惨的结局,其实读到一半就已经知晓了,一切都是徒劳。川端康成总是喜欢把最美好最纯洁的东西慢慢撕毁给我们看,而谁都无能为力,只能哀叹,最后陷入无尽的忧郁而无法自拔。但是村上的作品,给我们呈现物哀之后,还会给人希望,如同绿子的出现。
哀美的风格形成于二战后日本重建家园时期。村上对人生的积极态度,在当时并不主流,甚至招致批评,这与他长期的欧美旅居经历很有关系。总体来讲,我更加喜欢村上,毕竟给人希望,就像是遇到春天里的熊,谁不喜欢呀。
说到春天的熊,好友问“你还记得《挪威的森林里》和绿子说什么是喜欢的那段吗?”
“喂,你喜欢我吗?” 
“喜欢极了” 
“喜欢到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绿子扬起脸,“什么春天的熊呀?”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熊,浑身的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
的。它对你说到‘小姐,你好呀,跟我一起打滚好啵?’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块,顺着长满三
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的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是这么喜欢你。”
这是第三次遇见春天第小熊,第一次是自己读的,第二次是好友和我说的,这一次,我又搬到了文字里。三次的感受都不一样。但我保证,每次读到这里,内心都非常的平静,嘴角挂着笑容,如获至宝。
说完爱情,又回到了蓝调。“是不是心静会有一点哀伤的成分,或者略微的哀伤催人心静呢?但总归没有答案,只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心理会很爽,很平静。”对我而言,心静会让我耐心的体会这个世界,焦躁往往会忽略很多东西,把各种细腻的情感统统赶跑。我喜欢日本的作品,因为它们能够把我带到心静之地,这也是我一直在向往和追寻的东西。从接触了川端康成的《雪国》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陆续读了《古都》《伊豆的舞女》《千纸鹤》。那种纯洁的美,大多都被这个聒噪的世界淹没了,有时会在想,这是我们想要的世界吗?科技的发展到底是对是错呢?很害怕我们只是为了创新而创新,却早已忘了当时出发的目的。至少,我不是很喜欢现在的这个世界。
好的小说里,主人公的独白,思考,价值观往往来源于作者本身,至少是他切实观察体会到的一些东西,然后通过虚构的形式把这些统统融入到小说的角色及其命运里。多读几部作品,差不多就能深入的理解作者本人了,这里说的他,不是在公众面前的那个他,也不是在生人面前的他,而是在夜深人静,思绪万千,毫无顾忌喃喃自语的他,那时无论是烦躁,喜悦,嗔怒,忧郁统统都是都是他。 有时候,喜欢上了某部作品,就会慢慢喜欢上作者本身,进而想要去了解他的全部,把他的所有作品一股脑读个遍。
记得村上在跑步的小说里谈到,他有幸采访一位他很崇敬的长跑选手濑古利彦“您是否也会有一些时候,不想去跑步,什么都不想做,只希望在床上睡够一天”,濑古利彦很严肃地回答说“那当然了,这还用问吗”,顿时村上心里舒了一口气。 当读到这部分时,我非常的震惊,我们眼中的村上,却从不认为自己有写作方面的天赋,任何事情在他看来,都需要努力,这种努力不是一般人所说的努力,而是如他在跑步自传里对于长跑马拉松的回忆中,遭受极大的痛苦却愣是要坚持下来的那种努力。他对挪威的森林里永泽的描写,也能体现出他对于努力的理解
“永泽是这群人中的典型——父亲在名古屋经营一间大医院;不费吹灰之力,考进东大,学习成绩无可挑剔;零用钱绰绰有余,人又长得仪表堂堂;和女孩子上床简直是手到擒来……但他的命运与其他带着天使光环的人截然不同——他后来参加外务省考试,顺利成为外交官,到德国工作,总之是顺顺利利地“在那广阔无边而险象环生的世界里大显身手。永泽之所以能不在与这个广阔无边而险象环生的世界的斗争中败下阵来,显然是因为他的“强大”,这种强大,表现在他极高的克制度与努力,他对自己想要做的事——比如要尝试一下在这臃肿庞大的官僚机构中,自己能爬到什么地步,到底有多大本事——他总是付出巨大的努力,要百分之百地发挥自己的能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甚至对那些不努力的人生出这样的愤怒来:这些家伙为什么不知道努力呢?不努力何必还牢骚满腹呢?所以,当他考入外务省之后,在一般人可能会因为职业确定而庆幸的时候,他却立刻投入地学习西班牙语,并要在春天到来之前完全掌握西班牙语——英语、法语、德语早已会了,意大利语也基本可以,简直成了个语言专家。这样的人,要不成功都是很难的吧。同时,他的强大又表现在绝不同情自己与他人,他给主角的临别赠言就是:不要同情自己,同情自己是卑劣懦夫的勾当。绝不同情自己——永泽对自己的人生的定位,是要做一个绅士。所谓的绅士,就是所做的事并不一定是自己想做的,而是自己应该做的。所以,当他作为新生代表与老生代表因为新老生的摩擦进行谈判时,能说:我明白了。如果问题能在我本人身上解决,我干什么都在所不惜,把话说清就行。于是,他应老生要求生吞三只大大的蛞蝓(一种软体动物,身上有黏液,类似于没有壳的蜗牛)。从此,谁都对他无可挑剔了,因为能生吞蛞蝓的人,除他之外找不出第二个。的确的,哪怕是对自己有一点点的同情,是决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的。”
村上就像是永泽和渡边的结合体。像永泽那样非常努力,且有毅力的去坚持自己想要或者喜欢的东西;在更大的方面,却似渡边,做任何事情不愿与人去争。
村上说:“我超越了昨天的自己,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儿,才更为重要。在长跑中,如果说有什么必须战胜的对手,那就是过去的自己。”其实无论是长跑还是其他的什么事情,真正的对手永远都只有自己。只要今天的自己比昨天的有进步,那就是成功的。每个人生而不同,何必要去和别人作比较,那多累啊,比着比着连自己真正想追求什么也都淡忘了。每当我在无意中把自己和别人相比时,我就会想起这句话,立马制止自己那些无聊的想法,人也变得快乐舒坦了很多。
”人生来如此:喜欢的事儿自然可以坚持下去,不喜欢的事儿怎么也坚持不了。”这也是我对于别人经常问的“你为什么能坚持做…?”的回答。所有的事情,只要你喜欢,其实也就没有“坚持”一说,而是会自然而然地养成一个习惯,要问为什么能够一直做,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喜欢罢了,就好比真心喜欢一个人一样。 “
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当自己拼命想要写点东西的时候,总是无法下笔,下笔后也无法继续,强行写了读起来也完全不知是什么。反倒有时简单记录一两句内心独白,里面的文字有些可爱亲切。坚强也好,狡黠也罢,只有把这些执念统统卸下时,写出的文字,才会有生命力,因为那才是鲜活的灵魂,无论这个灵魂是好是坏。
此刻的我,才是最真是的我。
2017 年 2 月 12
于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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